□记者 胡杨 杜肖锦

传统制造业向高科技、高附加值产业转型升级的过程中，耐心资本已成为重要“引擎”。4月30日召开的中央政治局会议强调，要因地制宜发展新质生产力。要加强国家战略科技力量布局，培育壮大新兴产业，超前布局建设未来产业，运用先进技术赋能传统产业转型升级。要积极发展风险投资，壮大耐心资本。

金融监管总局、工业和信息化部、国家发展改革委印发的《关于深化制造业金融服务 助力推进新型工业化的通知》也对金融机构服务制造业高质量发展提出明确要求，包括“推动更多信贷资源支持制造业发展，持续提升制造业中长期贷款占比”“深化扩大制造业中长期贷款投放工作机制，做好信息对接和贷款投放”等。

事实上，无论是传统产业转型升级还是新兴产业培育壮大，都伴随着大量的科技创新活动。针对这一特点，金融机构应如何发挥中长期资金作用，有效克服实践中出现的掣肘和现实性困难？

银行怎么干

特种酶——生物医药产业的上游“芯片”。

“前期做研发，几乎零收入，按照传统信贷要求很难贷到款，公司有收入后，申请贷款也多次碰壁。”位于湖北武汉的瀚海新酶生物科技有限公司创始人杨广宇介绍，该公司主要从事体外诊断（IVD）核心原料酶及辅酶的研发、生产。

正在杨广宇茫然之际，兴业银行武汉分行东湖高新科技支行发现瀚海新酶的融资需求，与该支行推出的“技术流”授信评价体系极为匹配。多次前往企业调研后，兴业银行采用股债联动的方式，为瀚海新酶研发及生产基地建设“输血供氧”。

“兴业银行一次性提供长达3年的融资服务，成为企业快速发展的‘及时雨’。”杨广宇表示，短短几年间，瀚海新酶建成了全国最大的高品质蛋白酶K生产线，市场占有率全国第一。

当下，金融业各类机构围绕企业不同生命周期，不断优化服务体系，发挥自身特色，积极做企业长期、耐心的朋友，助力很多像瀚海新酶这样的科技型公司实现从实验室到生产线的“惊险一跃”。

招商银行相关负责人表示，在引导长线资金加大对科创企业或新型制造业企业“输血”方面，商业银行可以扮演配套长期贷款提供者的角色，针对获取风险投资机构资金注入、形成一定抗风险经营能力的企业，除了提供短期贸易融资、补充流动资金贷款外，还可以为这些企业设备更新改造、兼并重组等活动提供长期资金来源。

“与一级市场耐心资本相比，银行‘长线资金’满足企业的特定项目或经营用途，资金监管要求高，但由此也增加了‘第三只眼睛’看企业，可以帮助企业及时发现并采取有效措施减少由于盲目冒进、不及预期、执行不力等原因而带来的诸多经营问题。”上述招商银行负责人强调，针对科创企业或新型制造业企业的授信服务同样需要满足行业信贷政策的相关客户准入要求，优先支持专精特新企业、高新技术企业、制造业单项冠军等政府认定的优质科创企业或新型制造业企业，在产品提供上原则上从票据贴现等低风险业务起步，经过高效经营和客户关系双重考验后才能向短期贷款、中长期贷款升级，进而形成“长线资金”支持。在这个过程中，相应的风险敞口安排也要从小到大，具备条件后逐步增加。

掣肘如何破？

制造业谋求高质量发展，高端化、智能化、绿色化是主要方向，而如此强的创新属性，要求金融支持必须突破传统的信贷思维，这也是银行业探索“投贷联动”或培养投行思维的原因所在。

然而，由于经验、人才、机制、架构等掣肘，银行业金融机构在这一过程中往往会遭遇很多现实性问题。对外经济贸易大学中国金融学院教授、博士生导师、银行管理系主任宫迪提到，银行内部的风险控制和尽职免责机制难以与科创企业的特点相匹配，导致银行员工面对科创企业贷款时可能过于谨慎，不敢轻易放贷。例如，银行对风险有严格的追责机制（贷款责任终身制），导致信贷员趋于保守；银行内部主要基于贷款金额、笔数、是否不良开展考核，而科创企业投资周期长、风险高，可能不适用银行员工传统的考核体系。

对此，杭州银行的应对方案是在“跟投”基础上增强研究和投资水平。杭州银行副行长、科创金融事业总部总经理张精科告诉《中国银行保险报》记者，杭州银行重视向创投机构学习投资逻辑，包括如何看待企业的成长性、如何通过构建科技金融生态圈强化专业信息沟通等，这些都较大程度地解决了信息不对称问题。在与创投机构合作过程中，银行应学会重点关注企业的技术水平、团队质量，基于这些因素打造评价模型，实现对企业的筛选。“我们对企业的‘跟投’通常不超过投资的50%，即创投机构投资1000万元，我们基本上最多跟投500万元。”

事实上，无论探索何种融资供给形式，银行业永远要坚守风险底线。工商银行原行长杨凯生强调：“银行业最主要的特征是接收存款人的存款，再将这些资金集中起来，投向社会经济运行中有需求的部门与个人。银行业必须秉持对存款人负责的原则。作为中介机构，银行无权拿存款人的资金去冒险。”

因此，要想从根本上增强银行提供“长线资金”支持的动力，必须直面风险化解问题。为了保证银行业能更加自主自发、无后顾之忧地支持新型工业化，中信证券首席经济学家明明建议，金融监管部门可以考虑支持银行单列科技型企业贷款规模，调整优化风险资本占用系数，实施差异化激励考核，研究建立尽职免责负面清单，完善免责认定标准和流程，以减轻银行业务人员的后顾之忧。至于银行方面，应当在事前做好尽职调查，对企业的市场前景、技术实力、财务状况等有充分了解，建立科学的风险评估模型，在此过程中可以与政府部门、行业协会、投资机构等建立合作关系，共享信息，提高风险识别和管理能力；事中应当建立动态的风险监控机制，实时跟踪企业的经营状况和市场变化，定期对企业的财务状况、项目进展等进行检查和评估，及时发现风险信号，还可以在贷款合同中设计相应的风险控制条款，如设置里程碑付款等；事后应当对风险事件进行总结分析，提炼经验教训，不断优化风险管理策略，改进风险管理流程和工具。

以宁波通商银行的贷后管理为例，该行及时跟踪企业情况变化，要求贷后走访频率不得低于每月一次，重点查证企业持续经营的核心记录，包括核心经营团队的稳定性、个人征信记录、代发工资记录、研发投入、核心客户订单及应收账款变化等，及时跟踪企业的研发及市场化进程、财务状况、信贷资金投向等信息，适时评估其经营的可持续性。

“长钱”从哪里来？

保险资金被普遍认为具备耐心资本特征。保险资金久期长，具有跨周期属性。壮大保险资金有利于培育耐心资本，熨平经济周期波动，推动“资金—资本—资产”良性循环。

“作为市场最稀缺的耐心资本，保险资金能够很好契合科技创新企业的融资需求，为科创企业提供全周期金融服务。”国寿资产相关负责人在采访中表示，具体而言，保险资金可通过股权投资或非标债权对科创产业园及各类科技基础设施进行投资；在初步应用化及产业孵化阶段，开展股权投资；而进入相对成熟的产业化阶段后，保险资金则可通过股权投资，以及投资股票和公募基金为代表的二级市场，提供更加精准有效的支持。

记者了解到，截至2024年一季度末，国寿资产支持科技自立自强存量投资规模2034亿元。权益投资方面，2021年设立“新兴科技产业投资”股票组合，从国家中长期战略角度进行布局，对优质赛道进行长期投资，并逐步扩大规模，截至2023年末，相关组合存量规模达62亿元，较2022年末规模翻倍。针对科技领域天然的高风险特征与保险资金要求稳定可预期回报之间存在的较大矛盾，国寿资产加强主动投研管理能力，在投资理念上，推动科技投资从“主题投资”向“中长期价值投资”转变；在专业研究上，通过对细分领域不断学习跟踪、筛选优质专家、和高校研究机构开展前沿交流等手段，不断提高对科技行业上市公司的理解，提升科技投资水平。

考虑到耐心资本的性质与新型工业化的创新属性，加快长线资金、市场化资金流入创投行业也是更好发挥“长钱”作用的重要内容。深圳市创新投资集团相关负责人建议，应逐步扩大以社保基金、捐赠基金、企业年金为代表的长期资本参与创业投资活动。降低创业投资基金、私募股权基金在“偿二代”体系中的风险因子，加速保险资金进入创投市场。此外，可以引导银行理财子公司开发与创投行业特点相匹配的长期理财产品，鼓励银行理财资金进入创投行业。

“科技型企业的成长特点和金融需求不同于传统企业，仅仅依靠银行信贷资金不能完全匹配其发展需求，还要充分发挥资本市场作用，积极发展风险投资，壮大耐心资本。”宁波金融监管局相关负责人说。为此，该局支持银行机构在依法合规、风险可控前提下稳妥推进“贷款+外部直投”等业务新模式，进一步纾解初创期、成长期科技型企业的融资难题，拓宽企业融资渠道。截至2024年3月末，宁波全市科技型企业贷款余额3932.41亿元，较年初增长15.26%，其中，中长期贷款余额1818.59亿元，占比达46.2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