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佳程

积极发展和壮大商业健康保险在构建我国多层次医疗保障体系中发挥着重要作用。党和国家高度重视商业健康保险的发展——《“健康中国2030”规划纲要》《“十四五”国民健康规划》等重要文件中多次强调要健全以基本医疗保障为主体、其他多种形式补充保险和商业健康保险为补充的多层次医疗保障体系，增加商业健康保险供给，积极发展商业医疗保险。

然而，现阶段我国商业健康保险仍然面临需求不足、参保率较低的问题。这一现状严重限制了商业健康保险在卫生筹资与化解居民健康风险方面所能够发挥的作用。笔者关注到近来行为经济学关于干预政策的一些研究成果，可以应用于实践，有利于科学地干预人们的决策，以提升商业健康保险需求。

行为经济学理论中的干预政策大致可以分为两类：传统干预手段（Traditional Interventions）以及助推干预（Nudge Interventions）。其中，传统干预从经济动因角度切入，主要通过改变购买保险的成本和收益影响居民投保行为，撬动保险需求。其典型代表是提供保费补贴、强制投保规定（并对不参保人员收取罚金）和保险知识宣传教育等。这些传统政策手段已被证实具有较为显著的干预效果。我国在推动一些新型保险产品时已有实施。例如，研究发现保费补贴和保险教育有效地促进了江西省农户对天气指数保险的投保意愿。

另一类干预政策则是基于助推理论（Nudge Theory）。它依赖于行为经济学对于人脑决策过程的解读，力求在不变更经济动因、不施加行为约束的前提下，通过更为温和的方式引导保险购买。正如著名经济学家、诺贝尔经济学奖得主Richard Thaler和著名法学家Cass Sunstein 在2008年合著的助推理论经典著作《助推：如何做出有关健康、财富与幸福的最佳决策》中所言，“助推干预不是一种强制要求。是否接受干预必须是消费者可以选择的”。助推干预的典型代表是投保协助、投保提醒和默认投保机制。学界普遍认为，助推政策不失为一种行之有效的干预手段。已有研究表明，在扶贫项目中，通过简化贫困户申请扶贫救助的申请操作和审批流程、向目标人群邮寄项目传单等措施，政府可以提升扶贫项目的参与率和社会福利。

相较更为强硬的传统干预手段，温和的助推干预主要具有以下两点优势。一大优势是政策干扰最小化与目标对象选择自由最大化。由于不对投保行为施加强制行政约束、也不改变购买保险的成本和收益，目标人群可以选择不受干预措施的影响，在最大程度上保留了个体选择权。例如，个人可以选择性地忽略一则政策宣传短信。相比之下，在传统干预的框架下，与政策鼓励的行为方向背道而驰则可能面临着高昂代价。例如，美国罗得岛州曾推行过一条法令，符合条件的个人如果不在规定期限内参与扶贫医疗保险并定期续保，就将永久丢失该保险的参保资格。健忘的低收入个体可能因此忘记续保而在不经意间丢失政策保险参保资格，导致高额福利损失。

另一大优势是能以较少的财政投入换取比较显著的干预效果，也即政策的相对有效性较高。已有研究表明，在实现养老金和扶贫保险参与、大学入学、疫苗注射等公共政策目标时，助推干预的相对有效性可能数倍于传统干预。助推干预往往依托发送提醒短信、变更宣传方式与设置默认投保选项等更为低廉、易行的执行手段，有助于试点或大规模推行。

基于助推干预的理论，以及已被大规模证实的各国实践效果，我国政府和业界可以考虑更多地运用助推手段干预，提升商业健康保险需求。事实上，我国商业健康保险领域已经在一些险种中初步运用了助推干预，并取得了很好的效果。例如，在普惠健康保险投保截止日期前向目标用户发送投保短信提示。为了更好地运用助推干预手段，并借鉴国际实践，笔者认为应从以下三方面着手。

第一，应建立完备的组织平台。全球已有超过200个国家和地区组建了政府助推工作小组（Nudge Units），广泛招募行为经济学家助力公共政策推行。其中，2010年成立的英国行为洞见团队（the UK's Behavioral Insights Team，以下简称“BIT”）是最为知名的工作小组之一，其目标领域包括养老金和税收缴纳，以及器官捐赠等。在新冠疫情期间，BIT与英国卫生部门合作开发了一套疫情防控举措，利用提示短信激励民众遵守疫情防控规定，有效地助力政策效果的达成。

第二，应组织专家学者对潜在的干预政策进行先验评估，确定最有效的干预方案进行推广。以BIT为例，为甄选出最为高效的防疫短信提示文字，该团队应用行为经济学理论和实验经济学方法，开展了超过50轮的线上实验进行实证分析。具体到疫苗接种方面，BIT还额外开展了一项大型实地试验以探究如何利用短信提醒促进疫苗接种，超200万人参与该实验，给实际推行提供了重要证据。

第三，应尝试探索将助推干预与传统干预结合的干预模式，关注政策间的交互作用。从国际实践来看，将简化助学贷款申请流程（助推干预）与提供学杂费补贴（传统干预）相结合可以更有效地提升大学入学率。在提高养老年金参与率方面，研究发现企业将默认员工投保作为员工的企业养老年金计划的初始选项（助推干预）可以提升参与率；在此基础之上，提供养老金补贴（传统干预）可以进一步调动员工参与养老年金计划的积极性。

基于我国国情，笔者认为可以采取政府牵头，保险公司、高校和研究所等机构积极参与的形式，组建专业的助推工作小组，在目标领域探索助推干预的实践，以促进商业健康保险需求。政府利用组织能力、执行力和信息整合能力的优势，为助推干预提供平台和组织基础，并监督干预的实施和效果。保险公司可以提供业务经验、数据、渠道和客户群体特征画像，提供实践基础。高校和研究机构可以运用专业技能开展实验分析，对助推干预政策推广的可行性进行预评估。多方合力共同促进商业健康保险的健康发展。

（作者系北京大学经济学院风险管理与保险学系博士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