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报记者 胡杨

在近日举办的浦山讲坛第28期“中国金融的目标模式”暨中国金融四十人路劲奖学金项目2022结项仪式上，中国金融四十人论坛（CF40）学术委员会主席、北京大学国家发展研究院副院长黄益平表示，当前我国金融体系之所以出现问题，是因为过去的金融模式无法适应新的经济增长模式。加强金融创新、推进市场化改革、做实金融监管、稳健推进金融开放是未来金融改革的四个主要方向。

大力加强金融创新

据黄益平介绍，过去我国是粗放式、要素投入型的经济增长模式，技术、营销渠道、市场都十分成熟，不确定性相对较低，风险比较小。但既有的金融体系无法很好地支持创新驱动型经济增长。

以中小企业融资问题为例，黄益平指出，这一问题始终存在。难点有两个：一是获客难，难点主要在于金融机构如何找到中小企业，获知其融资需求，并提供金融服务。中小企业数量很大，但地理位置相对分散，因此找到它们很困难。传统做法是机构将网点开遍全国，贴近企业客户。但这种方式成本很高，在很多地方也很难获得足够回报。二是风控难。对于金融机构来说，为企业提供融资服务，既要能把钱借出去，还要能把钱收回来，而后者才是更大的挑战。这就意味着，金融机构需要对中小企业客户进行全面、严谨的信用风险评估，评价用户的还款能力和还款意愿，这是非常复杂的过程。传统做法是根据用户的财务数据和抵押资产进行评估。但这两个方面恰恰是中小企业比较欠缺的，导致大多数银行并不愿意为中小企业提供金融服务。

黄益平认为，以中小企业为主的民营企业是当前中国经济的主力军，在城镇就业、创新、经济增长方面都发挥着举足轻重的作用。金融创新面临的巨大挑战之一，就在于能否更好地为中小企业提供金融服务。从这个角度看，金融创新还有很大的发展空间。

在黄益平看来，第一个创新方向是提高直接融资在金融体系中的比重。相比于以银行为主的金融体系，资本市场直接融资往往可以更好地支持创新活动。原因有很多，包括直接融资可以更好地识别创新项目、更容易与创业企业共担风险和收益等，而如果通过银行贷款则需要还本付息，有时会给企业造成较大的现金流压力。资本市场在服务创新方面更具优势。应该大力发展资本市场，提高直接融资在金融体系中的比重。

第二个创新方向是商业银行的创新。我国以银行为主导的金融结构在短期内不会发生太大变化，但银行的业务模式也需要创新，要想方设法地支持创新活动。

第三个创新方向是大力发展数字金融。数字金融可以更好地服务中小企业和创新活动，大科技信贷是目前较受关注的领域，可以帮助金融业更好地为中小企业提供服务，可以用数字技术克服获客难和风控难的问题。从研究情况看，利用大数据对小微企业进行信用风险评估，结果是比较可靠的。

进一步推进市场化改革

黄益平表示，改革开放以来，我国金融抑制指数已经从1下降到了0.6，但仍处于很高的水平。未来在进行金融资源配置和信贷决策时，让国有企业和民营企业站在同一条起跑线上，是市场化改革的一个重要方面。另一方面，要努力实现真正市场化的风险定价。比如贷款利率的市场化。如果市场风险较高，贷款利率就应该比较高，因为成本要能覆盖风险，否则未来可能受到较大损失，这是市场化风险定价的基本要求。

中小企业融资难的问题固然存在，但最近几年我国中小企业的融资环境得到了很大改善。黄益平则提出，这种改善主要通过行政性手段实现，尽管金融机构自身的创新，比如数字金融创新也发挥了一定作用，发挥作用最大的仍是行政性的监管要求。这些行政性很强的政策要求实实在在地增加了中小企业的贷款，但因此也催生了挑战——能否做到风险可控？能否做到有利可图？如果做不到这两条，那么即使短期实现了政策目标，长期也很难持续，甚至会造成很多新的问题。

黄益平认为，我国必须进一步推进市场化改革，在市场化条件下解决问题，包括实现市场化的风险定价、进一步降低金融抑制指数等，核心是依靠金融创新本身，这是未来发展的大方向。

做实金融监管 稳健推进金融开放

在监管方面，我国也有很大的改进空间。黄益平指出，过去我国的监管体系有框架、有人员、有工具、有目标，但在很多领域都缺乏监管规则的真正落地。而具体来看，金融监管有以下三个重要改进方向：一是目标。监管最重要的目标是保障充分竞争，反垄断，保护消费者利益，终极目标是维持金融稳定，除此之外不应该去管其他事情。现在我国的监管目标非常复杂，并且各目标之间并不完全一致。二是权限。监管目标确定以后，要给监管部门相应的权力，由其来决定采取什么措施，以及什么时候采取措施。三是问责。过去金融监管体系是法不责众。虽然大家都出了问题，但似乎大家都没有问题。因此对监管问责十分必要。经过40多年的金融改革，我国已经建立起了一套监管框架，但更多是形式上的监管，未来我们要努力将其发展为实质性的监管。

金融开放同样非常重要，但必须要稳健推进。黄益平提示，很多国家在条件不成熟时贸然推进资本项目开放、金融行业开放，最后酿成了重大的金融危机。所以在金融开放的效率提升和金融稳定之间，也要把握好平衡。

“我国金融模式的方向是比较清晰的，就是要更多地走资本市场的道路，走市场化改革的道路，走国际化的道路。”黄益平总结道。